仔仔和奕君儿的胖兔子

没有重生不能实现的HE
如果有,就重生两遍

【帝后】放过 番八(下)

被问“沉璧不是永琏庶母么”,于是默默改了题目......

(兔式委屈)终于,这个系列的番外还是比正文长了




番八(下)铁板兔肉

若让弘历从作为帝王的挑剔的角度评判,容音对永琏这个皇帝儿子的疼爱岂能用“宠溺过度”形容,简直是......简直是一声叹息。

院子里已架好了烤炉,因园子这些年也没碰过主子亲自烤肉的,故仓促下东西准备得很不伦不类,铁皮长条烤炉在库房里积灰不知多久,被急匆匆拖出来反复刷洗,那下头垫的,一条条全是院子外新撬的青石板。

“太惯孩子了”,展开手臂由着容音给他围挡布的太上皇悲愤地想,“朕就没做过这么丢人的事儿”。

平日给容音打下手是为博美人一笑,现在为永琏?!

捏住布带子认认真真系上两道蝴蝶结,容音从他身后绕过来,捧着他写满不愿的脑袋往下摁,笑颜如花:“低头,四哥,最好戴上帽子。”

乖乖低头。

“来,伸手,套袖。”

乖乖伸手。

“听说这碳啊,要烧得表面灰白、往外透红时的温度才合适。”

乖乖掀开防尘罩子察看炭烧好没。

“肉都片开串好了,我切的厚,四哥放心烤,烤大些好吃。”

乖乖拿起肉串不甚熟练地翻烤。

“容音,”弘历终于忍不住出声,“这样不行,永琏都三十多了,你看看,今儿一整天净忙他这口.......”

见她渐渐垂下头,他声音也跟着慢慢低下去,变成了嘟囔:“朕好歹是太上皇......么。”皇位跟江山都给儿子了,还要给儿子做饭,忒没面子。

容音吸吸鼻子,一抬头,泪汪汪的:“臣妾何尝不知道.......可四哥,我最近收到永琏的信和东西总忍不住.......这么好的一个孩子,这么好的一个皇帝......要是没他,我不敢想那得是什么日子........”

一提到前尘往事,总是直戳他死穴。

弘历不语,默默翻着手里穿肉的铁签子。

他也想过。

“宠罢,孩子八十多了还得个娘,”弘历拿过蒲扇把朝容音飘去的炭烟挥散,轻声哄她,“朕也怕待他不够好,但永琏是储君,朕......总是太严厉。”

幸好,丧子之痛容音只能凭想象带来的哀切掉泪,不像他,切切实实抱过那个九岁病逝的端慧皇太子冰冷的尸身,祭洒过那个恢弘却空旷冷清的皇太子墓园里毫无温度的灵位。

永琏病逝时,容音哭到昏厥,是他将换好衣裳的永琏抱进棺木,那一路啊,他垂眸盯着儿子苍白消瘦的小脸,直到脸蛋上头最后一丝红晕褪尽,直到那继承自容音的梨涡的位置溅落一滴清泪,直到从混沌中清醒,一抬眼,白绫漫天。

所以永琏登基时他执意在场,看自己最骄傲的儿子英姿勃发的,穿着跟他一样的朝服祭太庙行大礼,一叩,一拜,起身时像棵挺拔的松,比他还高半头。

礼成后,两位皇帝并肩立在太和殿门口说话,永琏转头冲他笑,眉目既锋锐又宽和:“皇阿玛,儿臣没想象中怕。”

不怕做不好皇帝,不怕对不起祖宗,不怕糟蹋大好基业。

皇帝,就不该畏手畏脚。弘历扶着新帝的肩膀大笑,连说三个“好”字。

永琏也笑,右颊梨涡浅浅,眼如星河璀璨,额前朝冠的红璎拂动,身后红墙黄瓦,青天高阔,钟鼓阵阵惊飞鸟。

那一幕,弘历始终记得。


哪怕是作秀,皇帝即位的头几年装也得装出勤勉克己来,臣子们恨不得万岁爷日日只睡一个时辰、在养心殿坐成石像。别说去热河了,去圆明园避暑都有大臣前仆后继地来参一本,永琏更狠,明言除非探望圆明园里的太上皇跟太后,他誓必坐阵紫禁城数出来养心殿的御案有几道纹。

宫里每七天便要快马加鞭往园子送两封信,给容音的永琏自然是报喜不报忧,只拣几个孩子的吃喝拉撒鸡毛蒜皮地写,给弘历的信则复杂得多,从汇报紧要的政务到请教皇阿玛官员任命,那些故意给他上眼药的事儿更是一个不落找他皇阿玛告状,所以永琏自然把自己赌气说的话也写上了。弘历的回信颇令他意外:“养心殿御案上共有横纹三十二条,竖纹四十条,斜纹十八条。”都是当初弘历得知永琏要当阿玛时亢奋地用指甲划的,边划边盘算给孙儿女起什么名字,后来内务府想把御案换张新的他还不让。


永琏不能率后宫嫔妃跟臣子浩浩荡荡来圆明园,园子里空着也是空着,容音干脆跟弘历逐个院子拣着住,一天换一个,以至于通常要到园子门口永琏才知道去哪儿找皇阿玛。

这边劳累辛苦一个月也不得闲的嘉庆帝刚心情畅快地下了马车,两个小太监在前头引路,他牵着宠妃的手边逛边走,偶尔指点周边景色给她示意,诸如:

“就这棵树,朕七岁那年爬过,上去之后下不来还不敢告诉皇阿玛,最后是找傅恒舅舅被他抱下来的。”

“看那块石头,往它底下贴地那圈摸,应该还能摸出来长姐当年刻的字儿,朕记得是个‘爱’,本来想刻爱新觉罗的,她嫌刻起来累。”

“那个院子,瞧见没,出大门往右走十五步,唔.....十岁孩子的步子,往下挖,能挖出两个金锞子,朕偷偷埋的,呆会儿让他们挖挖试试。”

“哟,这个花坛有来头,永璜和福康安打架一起摔进去过,花全毁了。”

越说,沉璧越忍不住频频抬头看他,目光十分复杂。

兴致勃勃的永琏反应过来,轻咳一声,明知故问:“怎么?”

“臣妾没想到皇上小时候.......”沉璧份外仔细地遣词造句,“嗯,这么.......活泼?”

她以为跟现在一样,走路背着手,一板一眼的,用眼角看人,浑身气势。

谁还没个调皮捣蛋的时候么。半大小子再怎么教骨子里也皮着,宫里天天装正经,也就来园子里大人不怎么管,随便疯。

她倒好,以为自己没童年。永琏恨铁不成钢地弹她额头:“你当绵宁那几个疯猴儿像谁呢?朕还没说和敬跟永琮比谁能偷出来玉玺呢。”

沉璧:“.......啊?!”

“长姐说闹太过不好收场,所以改成偷皇阿玛的贴身物件儿,谁偷的难度大谁赢,听得朕心痒痒,也掺和一脚,”永琏很是怀念地叹了口气:“皇阿玛陪皇额娘午歇起来,靴子丢了一只,腰带跟荷包不见了,压辫子的玉坠儿没了,一起身头发都散了,气得险些把御前宫人全拖出去杖毙。”

沉璧:“......皇上拿的,是玉坠儿?

“朕哪儿能拿得到,”永琏摇头直笑,“是和敬,吵着要陪皇阿玛跟皇额娘一起睡,睡到半路把皇阿玛辫子解了,皇阿玛发火的时候那坠子正在她袖里藏着呢。”

沉璧:“......哦。”

“朕拿的是腰带,”他低头在自己肋间比划了下,“偏殿摆了这么高一对花瓶,朕早早扒了福康安的外衫,把腰带裹起来,这样扔进去的时候没响儿——别说,拿出来的时候上头嵌的玉一块没磕坏。”

沉璧:“.......”

“各自在屋子里跪一下午,嘶,想起来就膝盖疼。”

“永琮最惨,皇额娘上午才送皇阿玛的荷包,四季竹的,让他藏假山洞里去了,拿出来污糟地没眼看,皇阿玛亲自揍的他。”

“长姐机灵,只是把靴子扔在字画缸里,里头全是皇阿玛的画,脏了他也没多气......不过朕还是觉得自己处理得最滴水不漏。”

“皇阿玛要罚我们板子,硬把皇额娘吓晕过去,御医诊脉发现皇额娘有喜.......皇阿玛欢喜成那样也没让朕少跪半刻。”

“是五皇叔?”

“嗯,永璜那小子。”


容音下午催得急,所以垫炉子的青石板几乎是就地取材——院子外没距多远的某条岔路被撬了一半,刚巧让永琏看见了。

“皇阿玛,外头的路......”进院子第一眼他就看到了炉子底下三尺高的石板。

第二眼看到了御膳房仆役打扮的皇阿玛。

第三眼看到了旁边慌忙拭泪的皇额娘。

永琏一时不知该先做什么表情好。

弘历如同见到救星,一手蒲扇一手肉串不方便比划,远远便冲他呵斥:“信写得敷衍,来得还迟,瞧瞧你皇额娘担心成什么样了!”边训斥边使眼色。

就没见过谁求人用这种态度的,亏得还是太上皇。永琏腹诽,松开沉璧的手,上前将容音扶到凳上坐下,一本正经地退一步,麻利地扫袖打千儿:“儿子给皇额娘请安!是儿子让皇额娘担心了,皇额娘若有气,尽管冲儿子撒,您就别怪皇阿玛……”

“胡说八道!”弘历吹胡子瞪眼,手上东西一掼就想捋袖来逮他:“油嘴滑舌不够,还挑拨朕跟你皇额娘关系?你就是这么当皇帝的?”

“哎,四哥.......永琏你往后躲呀,傻站着让他打?”容音急忙挡在两人中间,一手护着身后比她高许多的儿子,一手去拽气势汹汹的弘历:“好好儿说着话,怎么就要打要杀的?永琏都多大了!”

避一边看热闹的沉璧以帕按唇将微笑掩住,眼珠一转,突然“哎呀”叫了出来:“好大糊味儿!”

弘历回头,出自他手的第一批烤兔肉已经毁了。

太上皇更气了!

“皇.......爷爷?皇阿玛?”

门口传来迟疑的少女声调,被点名的两人齐齐扭头,不约而同瞪大眼:“绵安?!”

门口这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子是绵安?

沉璧跺脚,伸手去拽女儿像泥地里滚过一遭、完全看不出原色的骑装:“小祖宗,你这是跟地打架去了?”

“嗨,没事儿,娘,我没伤着,”绵安笑嘻嘻的,用手背拂开颊上一缕发丝,白嫩的脸蛋又多了道泥印,“今儿早上我打听了几个小黄门,烤肉还有种吃法——把铁丝网撤了,放刷油的薄铁板,铁板烘热以后放肉片,正反面一变色赶紧拿下来蘸料,又香又鲜.......”

她举高左手,原来手里提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:“新鲜的肉肯定最好,这不,我刚去抓了只,这畜生能蹦,我扑了好多次呢。”

短暂的静默。

四个大人异口同声:“赶紧进屋沐浴!”

“.......哦。”绵安沮丧地点点头,手一松,那只兔子立刻扑腾着四条腿在院子里没头乱窜起来,头个便是冲着沉璧去的。

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得满院子都乱了。

“皇上!!”眼看一只又肥又脏的兔子直愣愣朝自己奔来,沉璧惊得花容失色扭头就跑,几步扑进永琏怀里又扭又挣扎,一叠声只知道叫皇上,隐有哭腔:“皇上!臣妾怕!呜呜呜臣妾怕!”

永琏挑眉,手臂穿过膝弯把人打横抱离地面,伸脚一绊一踩,把又冲着身后皇阿玛跟皇额娘去的兔子摁住,继而脚掌偏几寸挪到它脖子上略用几分力,“咯啦”一声,那兔子抽搐几下,不动了。

“好了啊,”使眼色让奴才把兔子拿走,永琏轻轻拍着她背,跟哄孩子似的,“妖妖,没事儿了,不怕,啊?”

“呜呜呜呜......死了?”

“死了,朕让人送厨房料理了,晚上做成菜,你多吃几口,嗯?”

........

被弘历拽到身后护着的容音扒着男人手臂,踮脚从他肩膀上露出一双眼:“吓哭了?”

“哼,”弘历轻轻跟她咬耳朵,挺嫌弃,“秋狝血淋淋的也没怕成这样。”永琏挑女人是什么眼光,不及他的容音。

“那都是死的,我第一次骑马进林子的时候见到活物也怕。”容音小声反驳。

“明儿朕带你骑马去?”

“好啊,四哥,顺便下馆子?去城东吃?”

“行,都依你。”


不假手他人烤肉实在考验水准,两位皇帝只能琢磨着来,仆役打扮的那个扇扇儿指导翻面躲得老远,龙袍齐整那个反而卷着袖子被溅一身油星,所幸晚膳终于热闹地开场了。

弘历跟容音教孩子向来一个红脸一个白脸,一个骂莽撞,一个夸孝顺,综合下来绵安也没多难受,美滋滋坐在位子上抱着阿玛的手臂撒娇讨赏赐。

前几日南方贡上了一批好玉,她皇爷爷都告诉她了。

“放你那屋了,小财迷,”永琏轻轻拧她鼻尖,“朕既给你了,就不许去讨皇爷爷和皇祖母的了,知道吗?”

绵安嘟嘟小嘴,冲弘历哼唧:“皇爷爷,你看皇阿玛,生怕我搜刮你们呢!”

弘历拍拍扶手:“你皇阿玛说得对。”

“对什么对,”容音白他一眼,“绵安还小呢,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给咱们看不好?”

永琏侧目扫了沉璧一眼,她忙接话:“皇阿玛说得是,园子虽是园子,规矩却还是规矩,孝敬阿玛额娘的衣料也好首饰也好,都是皇上仔细叮嘱亲自挑的,绵安一个晚辈,不能逾越了。”

“就你阿玛规矩多,咱绵安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,”容音悄悄拉着小姑娘的手说话,“皇祖母那个首饰匣子你不是喜欢?等你阿玛回宫,连里头首饰一起给你。”

绵安响亮地道谢,唯恐永琏不知祖孙俩跟他对着干。弘历捏捏眉心,冲儿子扬了扬酒盅。

女人心多难猜,不如喝酒。

桌上统共十二个菜,铁板烧熟的兔肉片跟烤的肉串好大一盘摆在中间,光把金桔酱、梅子酱、甜椒酱等等酱料挨个试过就已用得不少,加一盆炖得烂烂的枸杞兔肉,绵安别的没怎么碰就已经撑得要在饭桌上打瞌睡。永琏无奈,把人赶下去洗漱先歇着,弘历屈指敲敲桌面,叫他:“跟朕去书房再小酌几杯。”

永琏笑容凝住,脑海里的第一反应:沉璧来乾清宫的事皇阿玛知道了?


“又背着朕捣鼓出什么幺蛾子了,啊?”路上弘历负手问他,“瞧刚才那脸变得,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,朕不是这么教你的?”

“咳,”永琏摸摸鼻子,却也预感到不是为这事儿也是为立储或选秀,所以他明智地转移话题,“儿臣听说,前几日皇阿玛和皇额娘去茶园听戏了?”

弘历点点头,不以为意:“朕跟你皇额娘轻车简从去的,被谁瞧出来了?”

“倒也不是.......”永琏别开头看天,声儿挺轻,“儿臣听说皇额娘那天赏了个戏子,然后那戏子就再没去过茶园,似乎回乡了?”

“咳,”弘历也开始咳,“京城多少有才之士,混不下去自然就回乡了。”

他皇阿玛就这一点,嘴硬,贼硬。永琏摇头叹息:“皇阿玛,您这醋吃到没边儿了......大理寺卿的老娘快八十,就好那人的脆嗓子,一大把年纪还坐马车颠簸着天天捧场,您头日醋了第二日人就跑了,换谁想不出关窍?大理寺卿也只敢到朕这儿抱怨,一天一封折子,您说......”

“行了,”弘历一甩袖,没好气道:“算计到自己老子身上了,真长本事。说吧,要朕帮你堵谁的嘴——劝你立储的,还是劝你选秀的?”

“儿臣不敢瞒皇阿玛,”永琏笑出两排白牙,躬身一揖,“有三件事想同皇阿玛商议,若儿臣思虑不周,请皇阿玛务必不要动气。”先讨个护身符吧,毕竟事儿都挺离经叛道的,皇阿玛的脾气他兜不太住。

弘历抬手挥退宫人:“你说。”

“头一件,儿臣恐怕做不到对六宫一视同仁……沉璧,儿臣是真的喜欢她。”

不踏足后宫则已,往后宫走三次有两次整夜歇在宝月楼,养心殿的龙床到底多烫?没追究他违背祖制,他倒先摊牌来了。

弘历仰首饮了杯酒,表情微妙:“第二件。”

“第二件,儿臣暂时不想立储,不单单是因为偏心绵宁。”

“第三件?”

永琏握握拳,推开椅子跪下来:“儿臣.......想开埠。”

嘭!

这一掌拍下去,桌上杯盏齐齐蹦起几寸高,弘历眼神锐利,掌握成拳,才好歹按捺下伸腿踹过去的冲动,他垂眸紧盯眼前哪怕跪着背影也写满倔强的儿子,头次对自己与容音几番轮回才保住养成的孩子产生深深的质疑:“养心殿侍寝的规矩,你不从,朕不说什么;跟那容贵妃整夜厮混以致险忘了嫡庶,朕也不说什么;怎么,龙椅没坐热,已等不及把手伸到海禁上去了?你好大胆子!”


当晚弘历回来很迟。

酒气冲天,目光不复清明,叫嚷着“皇后”进门,随即将迎上来的她紧紧箍在怀里,许久不放。

“皇后,皇后.......”弘历把头埋进她肩膀扎人的刺绣里,只反反复复叫着那个早该被他们舍弃的称呼,含糊地叫她,“皇后,朕不知道怎么办。”

此情此景,似曾相识。

容音心软地一塌糊涂,竭力踮脚伸臂把对她而言过于高大健壮的身躯尽可能地环抱住,头颅贴着头颅,轻声软语:“皇上,臣妾在呢。”

昔日刚坐上皇位的宝亲王有很多焦虑,焦虑边疆动荡,焦虑朝中无人可用,焦虑地方大旱颗粒无收,焦虑从高高在上的龙椅俯瞰,下头无数张或恭敬或谄媚的面皮,剥开俱是黑心.......那时的乾隆爷常常忙碌到突然放空,随之是长久的索然。容音主动来探望他时,被层层压力憋得喘不上气的圣上罕见失态,跑到门口把头埋进她怀里,赈灾、水利、冰敬、科举.......千言万语,种种都汇聚在他嘴边,却被“后宫不得干政”牢牢堵在哪儿,无法前行。于是年轻的弘历只得委屈地道一句“皇后,朕不知道怎么办”,而更年轻的容音会抱紧他,拉他手回到御案后,将奏折重新塞回他手中,再将轻吻落在他后颈,柔柔地抚慰:“皇上,臣妾在呢。”

是啊,她总是在的。


被容音督促着洗漱更衣,钻进被子的弘历翻个身,同她额头相抵,话说的单刀直入:“永琏想废海禁引西学,朕骂了他。”

“海禁?”容音低呼,一时震惊到无法反应:“他怎么会想到......海禁?”

“永琏应早有此意,何况,他说的不无道理,”弘历苦笑,“三十年太子,朕担忧他困在储君身份里渐渐消磨了雄心壮志,谁曾想.......依旧少年锐气。”

“四哥.......”

“朕上了年纪,容音,”他温柔抚摸过她染霜的鬓发,半是惆怅半是释然地长叹,“上了年纪的皇帝,容易多疑、怠懒、耽于享乐、挥金如土.......最要紧的是,目光很少能看的长远。地府一行,卿卿的话朕至今仍未参悟,不怕你笑话,朕也算想开了——永琏所想所做,最差不过耗尽大清气数,与那永琰殊途同归,有何惧?所以朕告诉他,海禁之事且搁置十年,十年后若初心不改,便随他。”分明是以国运为注,谈笑间弘历却难得豁达。

“睡罢!”他将容音的身子揽进怀里,摸索着把她双脚夹在小腿间暖着,好似心情平复不少,““儿孙自有儿孙福,朕不管了,反正朕有容音就满足。”

“明明说正事呢!”容音握拳捶他,忧虑重重,“这般激进之举,日后不知会掀起多少风浪,四哥,你会不会觉得永琏.......”

“不许胡思乱想!”

容音抿抿唇:“那......四哥,你会不会觉得我.......”

“得,你自己睡吧,朕生气了。”弘历闷闷地翻身过去,只留一个赌气的后背给她。

竟然怀疑自己对她和孩子的心!哪儿有这样的!

“我不是怀疑四哥,”容音赶紧挪过去把人从后头搂住,他还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,惹得她没笑出来,“四哥,四哥?你看,臣妾管你管得多讨人嫌,不能好奢......”

“朕又不缺什么。”

“不能收底下给的孝敬.......”

“收了才是不对。”

“不能轮流翻牌子.......”

“朕乐意。”

“儿子也只有这几个......”

“十七个都挑不出能继位的,生多了没用,永琏挺好。”

“永琏还想破祖制……”

“不破不立,他会是明君。”

“喝醉了都不能撒酒疯,还要被我气......”

“因为朕撒过。”

“.......四哥?”

朕以为你迟迟不肯入梦,是因朕做得还不够出格、不够让你忍不住现身来寻我。

容音逝世十周年的忌日前夜,天降鹅毛大雪,寒风呜咽,像极了女子凄凄哀哀的哭声。他饮了两坛烈酒,脱得只剩一件单衣,踢掉鞋袜,步履蹒跚,摇摇晃晃地从长春宫走到角楼,吹了半宿的风。

一路行来,刺骨的冷。

那是乾隆爷撒过最野的酒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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